前些年曾有人把街头收藏的“三大宗”,简称为“邮、币、卡”。这“三大宗”里,邮票在中国始于清末,电话卡出现更是近20多年的事,成为收藏品的历史都不长,唯有钱币是个例外,古钱变身古董、被众多收藏家趋之若鹜,是很早就出现的事。
能在古代就被尊为古董、藏品的钱,是要有些说道的:还能用的钱不行,按今天话说那会“扰乱金融市场”;存量太多的大路货也不行,显不出收藏者的份儿——比如明清一些收藏者就在笔记里解释道,秦半两、汉五铢、唐开元通宝之所以无人问津,就是因为多到烂大街的地步;“来路不明”或“不正”的钱也不太合适,比如清代就有人到处打听一枚偶然得手的“宽永通宝”是不是“伪钱”,直到弄明白其实是日本钱才算释然,而李自成、张献忠铸造的“大顺通宝”、“永昌通宝”之类,则因为“政治正确问题”,即便有人大着胆子收藏,也只能关上门自娱自乐,却没了同好间相互夸耀比较的乐趣。
有那么一种“丰货”钱,在古代就早早被捧为古董中的极品古董,珍藏中的顶级珍藏。这种“丰货”钱有两种,一种篆书,另一种隶书,隶书的更值钱,在道光、咸丰年间,琉璃厂冷摊上,一枚大字隶书“丰货”钱“正货”,可以卖到二三十两纹银,在那年头,这笔钱够买两三亩地了。
篆书“丰货”是梁武帝萧衍所铸,好歹算是“名家作品、传承有序”,可更值钱的隶书“丰货”,却是地道的“马背王朝”——十六国时羯族石勒所建的国家后赵所铸。
后赵是兵荒马乱之际在襄国(河北邢台)匆匆建立的,建国之初连个年号都没,隔壁还蹲着个匈奴人建立的“前赵”,两个“赵”乒乒乓乓从公元319年打到公元329年,后赵国王石勒才算解决了“两国一赵”的严重问题,可4年后这位开国君主就一命呜呼,老石家又是自相残害又是穷兵黩武,直到351年亡国灭种,才算折腾消停。
这枚“丰货”就是在这么个乱糟糟的世道、乱糟糟的国家问世的,而且是公元319年,和后赵王国同年诞生的,按照史书记载,那时整个河北兵荒马乱,商业活动几乎停顿,加上此前西晋也并不铸造铜钱,市面上钱几乎没啥用处。那么,在这要命的当口,据说虽没文化、脑筋却并不糊涂的石勒,为啥要“穷人露富”、不惜工本,铸造这种以材料精美、工艺讲究著称的“丰货”钱?总不会是为了便宜千百年后的琉璃厂摊主吧?
钱币在古代,很多时候并非仅仅承担流通货币的作用,而更是一个国家正统性、权威性的体现,想要攻击一个政权是“假冒伪劣”,绝招之一,便是散布诸如“神明作法、铸钱失败”之类政治谣言,反之,不惜工本造钱、造好钱,就成为“血统”有问题国家立国之初的当务之急。
石勒是“五胡”中“江湖地位”最低的羯族人,又是牧奴出身,更要命的是,和他争一个“赵”字的匈奴刘曜,此前一直是他的顶头上司,严格说,这面“赵”字大旗,人家是专利,他是盗版。在这种糟糕处境下,在建国当年便开炉铸造美轮美奂的“丰货”,恰表明石勒这个文盲脑筋的确好使:连堂堂大晋朝司马家都造不出的铜钱,我老石家却造得出,咱这个“赵”,还能不是正根儿么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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